父亲

●恒丰集团  郭小婷

秋分过后，日间开始变短，夜晚来得特别早了。等到下班时，路上只剩下一抹斜辉，很快就要夜幕降临。路上大多数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赶路回家的人，我也在其中。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猛一抬头，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矮小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和残阳一起消失在夜幕里。怔怔的站在马路边，思绪万千，想起了矮矮的、瘦瘦的、满头银发的父亲。

还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上晚自习课回来，忘记带钥匙，回到家门口时粗暴的拍门、踢门，大声吆喝：“开门，我要进屋。快给我开门，我要进来。”父亲当时明明已经知道我回来并且准备开门给我了，却非要等我动作轻缓下来，情绪稳定下来，语气平缓下来，并说：“爸，我回来了，帮我开门吧。”他才慢悠悠的开门让我进来，到家之后本来想一摔书包准备睡觉时，他却把我叫住了，让我在客厅站了一个小时反省当时的行为，还说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话，我现在都已经忘记了，但这件事却时刻警醒我，凡事不能急，遇人要礼貌，因为没有人会为你的牛脾气、坏情绪买单。亲人懂你、爱你，才会包容你，但对外人来说，可能分分钟就会将你拒之门外。

还有一年夏天，月色朦胧，农村的院子铁门外就是一片空地，杂草与小树相间，透过大门，树影幢幢，时不时传来蟋蟀的“蛐蛐”声，时不时看到传说中隐隐约约，忽闪忽灭的“鬼火”。当时我在天井用压水器打水，压一下，就习惯性抬头望一眼院子外，压了三下，抬头看了三下，脑瓜也开始不断闪现各种恐怖画面，突然我发疯似的大哭着跑回客厅找父亲，当时他正在修理东西，我语无伦次地哭噎着：“铁门上好像挂着一个东西……”，他立马拿起锤子，大吼一声：“谁敢站在门外吓我女儿！”似乎立马就要飞奔到铁门边，铁门上的“东西”大笑起来，原来是邻居家的小男孩，家里装修帮忙出来装沙子呢，没想到吓到了胆小的我。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世间再也不会有东西吓到我了，因为父亲会一直保护我。现在，我成了一位母亲，也渐渐开始将父亲带给我的安全感传承给儿子，也渐渐体会到为人父母的那种伟大和勇敢，也更能感受到“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的坚强。

父亲一米五的个子，在男人中真的是身材矮小，现如今上了年纪，再加上长年累月的过度劳累，感觉越发的瘦小了。但在我心目中，父亲以前是短小精悍，现在是老当益壮。

有时和母亲唠叨家常，母亲常会心疼的责备父亲，明明忍受着腰痛、脚痛等一堆老人病，却还要不断的接木工活。但我知道，父亲是不会舍得放弃这个令他骄傲的手艺的。因为他曾一脸自豪地告诉我，他正是凭着这个手艺养家糊口，发家致富，并且抱得美人归的。所以作为一个木匠，父亲对自己的手艺是非常珍惜和看重的。家里所有的木制家具都是他亲手制作的，甚至连我上小学时让同学羡慕不已的课桌也是他一板一木一锤一钉敲出来的，四兄妹结婚时的婚床、衣柜、梳妆柜等木制家具也离不开他的功劳。一想到这些，我的嘴角就会不由自主的上扬，心里甜滋滋的。

以前母亲还常常埋怨父亲，那么辛苦地工作，却没见赚到钱，反而累坏了身体，就是太傻了，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被人骗了都还乐呵呵的数钱。可我知道，父亲不拘小节，待人处事都优先考虑别人，即使是被自己好兄弟的儿子骗了钱，而欠下一屁股债，甚至过年因追债的人来家“驻守”而一度不能回家也毫不改变他敦厚老实的性格，仍然是乐呵呵的帮乡里邻里、亲戚朋友做各类木工活，即使对方没能及时付款或者付款时去掉尾数也毫无怨言。但是多年后，好兄弟的儿子逢年过节都会大包小包地来家里探望父亲，与父亲说长话短。

父亲有三兄弟，他排行老二，同样是儿子，父亲却一直没得到爷爷奶奶的“恩宠”，母亲也一直介怀爷爷奶奶对父亲另外两兄弟的偏心，曾一度控说他们对父亲的不公平，但父亲毫不在意，即便是爷爷中风瘫卧在床，大伯家和小叔家都视而不见时，父亲也一如既往的细心照料，还嘱咐母亲好生照顾。爷爷去世半年后，奶奶也随他而去了。当时我正在广州求学，正值期末考试，父母隐瞒了此事，当我放假晚上回到家时，隐约感觉到一丝的异样，已经过了饭点，仍见父亲在餐桌前自斟自饮，我好奇的走过去，叫了一声“爸”，他抬起头，低沉地说了句“奶奶上周去世了，你等下去庙里上柱香。”说完揉了一下眼睛，又一口闷了一杯烧酒。父亲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流血不流泪！”但他偷偷抹下的眼泪让我倍感心疼，从未见过如此疲惫伤感的父亲，从未见过流泪的父亲，多么想上前抱抱他，安慰他，却发觉自己也是那么的无能无力。那时就心里暗下决心，要珍惜活着的眼前人，多跟父母聊天，父亲干手艺活时，多点“死皮赖脸”地跟着去打下手，母亲干农活时，多点不怕脏不怕累地跑去拔草挑水，只为多陪伴他们，减少他们一丝的劳累都是对自己最大的安慰。

现如今，当初父亲贴心的小棉袄，甜蜜的小情人也嫁作他人，为人妻，为人母，虽也开始为自己的生活而忙活了，却时常想起与父母之间的点点滴滴，过往仿佛今日早上刚发生过一样；每次听到筷子兄弟的《父亲》，仍会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一点内心的愧疚。在父母面前，自己永远都可以当小孩，还能跟他们撒娇，想到这急忙拿起电话，拨通了父亲的号码，如情人般对他说：“爸，吃晚饭了吗？在马路上看到一个人很像你，我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近来身体可好？……”